太炎先生学问精纯博大，抽烟亦超一流，每论学到兴奋处，烟是一根一根地续抽。一次，他转身写黑板，拿手里的纸烟猛划，划完，不问是否写上去，转身仍滔滔开讲。讲到得意处，便把粉笔送入口中连嘬，他竟全然不觉，又复滔滔。听讲的学生忍俊不住，窃笑，微笑，复大笑，先生却依然陶醉在他的抽抽写写当中。我今读之，亦会心契意（我与大师同癖），释卷而笑，忘形打油云：

癖烟癖学癖其癖，

笔亦烟兮烟亦笔。

此君癖烟臻神妙，

抽笔写烟浑不知。

世俗之谓癖烟者，雅号“烟民”，谑之则曰“烟鬼”，曰“烟枪”，曰“烟囱”（“瘾君子”系称鸦片烟民，拟于今之抽国烟者则不伦）。寻常人癖烟，只是借以燃爇空虚，燎烤无聊，打点积习而已，此等癖烟者谓为“烟鬼”。或不费而烟，擅长连发；付费则掖掖索索，视烟屁作美臀，是谓之“烟枪”。不问精粗，来者不拒，入口即呛，穿肠迂肺，是谓“烟囱”。“鬼”、“枪”、“囱”以喻烟民种种，堪称精譬。

然以是拟太炎先生癖烟，洵不符不契之甚也！先生于学问探奥稽赜，不遗纤毫，万卷经眼，真伪立判，这等绝顶慧心火眼，怎么会不辨香烟与粉笔滋味？这等绝顶慧根巧手，怎么会混一粉笔与香烟质感？俗眼观之，实“烟痴”、“烟钝”（生造一词，博友味之）之流亚也；在先生，则非“不辨”，本不必辨也，非“混一”，本齐一也。一如修炼登峰的武神，折枝摘叶作龙泉宝刃，造极的高僧，遇草木屎尿若如来真佛，先生之癖烟，盖已臻此登峰造极境界，惟谓为“烟佛”、“烟圣”、“烟神”，方足以表征其癖之独标也。

阅书之余，揽键盘申愚见，闲里偷忙，自娱兼娱博友耳。